十个营的指挥官就指各营的指挥使和同知、佥事。许平听到直卫的名字后,心中暗道,金神通肯定会到场,就是不知道杨致远的儿子会不会去。现在金神通在直卫中权威更盛,大小诸事一手包办,杨家的孩子几乎插不上手。德州之战就是金神通带领直卫出战,听说这次也是一样。
“侯爷不想惹来物议,所以会早去早回。辰时我们一起去见过侯爷。”张承业话说得不是很明白,但是吴忠和许平都是心领神会。大都督府先开而后闭,足以说明朝廷对黄石颇有戒心。自从天下烽烟四起,朝廷虽然再次让黄石出山,但也只是任命他当一个练兵总理,而没有带兵出征的兵权,其中隐隐的戒备之心一目了然。
“你们二人不用在营里等我,更不必结伴前行。早上尽管分头去校场,然后在那里会合好了。”张承业又嘱咐一句。数万新军皆是黄石一手带出来的,新军中的将领也尽数是他提拔起来的,出征在即,黄石见见他们也是应有之义。黄石本人不出席誓师大会,只是在出征前看看新军的几十名将领,自然说明他也想低调做人。上次季寇北犯时,朝廷上下一片混乱,仓皇之中勉强同意了让贺宝刀领军。但是时过境迁,大臣们的想法与当时自然大为不同。这次黄石手下的几员大将没有人随队出,督师大人直接指挥新军各营的营官。许平和吴忠一齐点头,表示他们不会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,免得新军官兵纷纷涌去见黄石,抢了侯督师的风头不说,还会让朝廷心下不快。
“莫要忘记了。”吴忠和许平离开时,张承业不放心地又吩咐一声。
离开军营后,许平去见过舅舅,老人家自然是一百个不放心。虽然吃饭的时候舅舅强颜欢笑,但是半夜里,许平听见舅舅在隔壁低声叹息,还轻手轻脚地地摸到厅中,好像又去给自己的父母上了柱香。许平想着心事,也没有睡好。
第二天天不曾亮,许平就换上粗布衣服,打算帮舅舅去打点铺子。不想舅舅已经早早出去,在铺子门口挂上了歇业一天的招牌。舅舅拄着拐杖,提着个袋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,要带许平出去,买些平日舍不得吃的好东西。许平坚决拒绝,不肯让舅舅如此浪费积蓄。舅舅虽然拗不过他,但也不让许平把拿来的的军饷留在家中。舅舅说:“穷家富路,你出去打仗,谁知道什么时候要用到钱啊。”
舅舅不由分说,把那个装着家里积蓄的袋子塞在许平手里,一定要他带上。舅舅还说,若是用不到,尽管回来以后还他便是。
虽然舅舅希望许平在家多留一夜,但是明天辰时以前要赶到校场,而那个时候可能城门还没有开,许平不得不在今天返回城外的军营。临行,舅舅又是千叮咛万嘱咐,要许平注意仪表,面见黄石的时候要谈吐得体。不用舅舅说,许平也一心要给黄石留下个好印象,自然尽数答应下来。他离家之前偷偷溜进舅舅的房间,把钱袋子又塞回舅舅的箱子里。
回到军营后,许平远远就听到一片喝酒划拳之声。大军出征在即,新军已经下令放开酒禁。不用进门,许平隔着好远就听到曹云的大嗓门,显然正在里面闹腾得欢。许平知道此时进去必然被灌酒,而明天还要早起,他今晚自然要早些休息。
悄悄走到自己的军帐,路上几乎一个人都没有。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,有家室在京师的多半都离营回家了,没有家室的单身官兵也都跑去聚会嬉闹。许平屋内早已收拾整齐,重要的东西都装进箱子和袋子,以便随军带走。他把毯子铺在桌面上。心知曹云一伙儿今夜必定闹到凌晨,他打算在这里早早睡下,明日也好不误出。
天黑前,许平用心地擦拭自己的盔甲、武器,一件一件都擦得闪闪亮。夜幕刚刚降临,他就洗漱完毕,回到自己的帐房。他没有点蜡烛,打算稍等一会儿就去安眠。既然一时还睡不着,那不妨先站在帐门外看看星空。许平仰望着漫天星斗,偶尔还能看见流星从天际划过,张承业的话放佛还响在他的耳边——为圣天子开太平,报国安民……
“七月流火,许公子可是在许愿么?”
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多出个人,许平轻声念道:“小姐。”然后转过身来。
黄姑娘向前走了几步,许平借着月色看清了对方的面容。她身上的衣甲似乎有些偏大,远不如以前的那般合身。黄姑娘穿上军装的身姿,许平就是闭上眼也能记起每个细节,所以他意识到这是一套新的衣甲。
“从金家哥哥那里抢来的,”黄姑娘掀起面具,笑盈盈地看着许平,道:“今天下午才拿到手的,大了点,将就着穿。”
自打少保楼那件事生后,许平心中对金神通就有了块疙瘩。和吴忠去黄府之前,两人又见过一面,说过几句话。从那以后,许平再也没有见过金神通,对方也没有再来找过他。许平并不是没有机会、没有时间去一趟直卫大营,但是许平却总因为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,而让自己相信确实没有时间去,因此一直拖到现在。今天下午,许平还想过,明天碰见金神通该说些什么。他担心那会是场令人尴尬的会面,两个人可能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敞开心扉、开怀大笑了,起码许平觉得自己已经很难做到。
黄姑娘不知道许平在想什么,她收敛笑容对许平道:“许公子,祝你平安。”
“小姐来这里,就是要和末将说这句话么?”
“是啊。”黄姑娘俏皮地吐一下舌头,道:“我马上就要回去了,不然又该被我娘现了。”
“其实末将确实是许了一个愿的。”许平探手入怀,把玉佩取出,又一次交到黄姑娘手上。
“哦?”黄姑娘茫然不解地捧着它。
“末将许的愿是,”许平深吸口气,一字一顿地道:“希望有朝一日,小姐能亲手把它交到许平的儿子手上。”
黄姑娘脸孔一板,嗔道:“许将军真是胡言乱语,我要走了。”
“请小姐把这块玉带走。”许平把双手背着,没有去接黄姑娘递回来的玉佩。
“别闹了。”黄姑娘有点着急,把玉一直送到许平的鼻子底下:“不是说过,这些该交给我的父亲吗?”
许平还是没有伸手去接,淡淡地说道:“小姐,末将想过了,这块玉末将是不会交给侯爷的。那些聘礼末将会竭尽全力地去想办法,但是这块玉就是给小姐的。”
黄姑娘收回手臂,怔怔地看着许平。他一脸平静地说道:“先父将这块玉交给先母时,也并不该算做是聘礼,而是先父用来表达他的诚意。今天末将敢请小姐收下它,也是希望小姐能收下许平的这份诚意,许平对小姐的一片赤诚,万世不易。”
黄姑娘低下头慢慢抚摸那块玉,嘴里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小姐请回,”许平淡淡地说道:“请小姐静候佳音。”
“我不要这块玉,”黄姑娘突然又抬起头来,注视着许平的眼睛大声道:“这玉是许公子的太高祖父赢得的,不是许公子自己赢得的,不能代表公子的诚心。”
许平楞了一愣,听见黄姑娘又道:“我知道公子身上,有一块公子靠自身本事赢来的宝物。”
“宝物?”许平不禁伸手摸摸自己的胸前,卓越勋章触手一片冰凉,他摇摇头,道:“这铜牌恐怕比不上那块玉。”
“可是这是公子自己赢来的。家严只出过三块卓越勋章,许公子冒着生命危险才赢得的,怎么能说它只是一块铜牌呢?”黄姑娘看着许平,轻轻说道:“如果公子真有诚意,把它交给我带走,这块玉还请公子收回去。”
许平拿回玉佩,又缓缓把勋章从脖子上取下。将铜牌紧握在手中,对黄姑娘说出自己心中的誓言:“这勋章是许平在新军中赢得的第一次荣誉,本来也是要做为传家之物留给后代子孙的。我知道这是侯爷为了奖励贺定远大人的武勋而给他的,又被贺定远大人亲手挂在许平的胸前。今天许平把它交给小姐,希望小姐能把它交给许平的子孙。不管要砍下多少敌人的级,不管要踏遍几万里的征途,许平一定要娶小姐为妻。此言字字至诚,此念永志不变。如违此誓,天诛地灭。”
黄姑娘从许平手里接过被他握得有些烫的勋章。沉默片刻,突然又叫道:“这个誓不算!”
许平不解地问道:“为何?”
一个身影扑上来抱住许平,许平下意识地伸出手,拢住这个身体,耳边传来呼吸的热气,还有黄姑娘的低语声:“因为我不叫‘小姐’,许郎,我的名字叫子君。”
有读者问黄子君为何会看上许平。这个我解释一下,看来又是我的写作问题,让大家看不懂了。
先在茶馆,许平认为对方还是一个妓女的时候,就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,差点被殴打成猪头。有了求亲的念头后,许平豁出姓名去参加志愿军,而当心上人的“父亲”阵亡后,许平以对方的遗志为志向,一定要完成赵将军的遗愿。
其次,当许平遇到一桩好婚事,一桩能让他少奋斗二十年的富贵美满姻缘时,许平毫无犹豫的拒绝了,见异思迁的念头动都没有动一下。
这些事情,黄子君不是没有察觉的。
许平是一个明朝人,深知两人的隔阂巨大,但是他一直勤奋工作,希望靠成绩来赢得对方父母的欢心。
在感情问题上,许平勇敢、执着,而且专一。并愿意为此付出他全部的努力。<dd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