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毕登时惊异地问道:“去岭南?所为何事?”
杜士仪见张兴显然也是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,他便将当初王缙所言的那桩案子娓娓道来。这些天他借着林永墨,将首尾打探得更加详细分明,甚至还有一些王缙所不知道的细节,此刻说来自然是更加曲折惨烈。赤毕久经沧海也就罢了,张兴却是个忍不住的暴脾气,当即拍案而起道:“满朝文武,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?”
“首先,麾下军将出兵挟持朝中御史,身为上官,不可避免地要背一个主使的罪名。其二,御史是奉旨勘问,却险些遭人半道挟持甚至于丧命,御史台的法吏们横行惯了,谁能够忍受这种羞辱,自然同仇敌忾,又有谁敢冒着得罪所有御史的风险?至于其三……”
杜士仪顿了一顿,这才说道:“杨汪并不是孑然一身,身后还有靠山在,而最重要的是,证据!所以,我需要一个妥当人前去岭南见张审素的两个儿子,查访此事的更多细节。然后,我还需要一个人去嶲州,那里是蜀中最靠近六诏之地,张审素军功宛然,是非曲直需要访察清楚,我才好定夺。”然而,他还不等赤毕开口,便摆手阻止了他,“这两个地方你都不要亲自去,这不比宇文融之事,我需要最信得过的人。此次就算被人知道我要查探此案,我也不怵,所以只要胆大心细之人即可。”
赤毕这才释然,想了想便拱手说道:“既如此,我遵命便是,我这就去挑选人手!”
等到赤毕离去,杜士仪就冲着张兴勾了勾手道:“你随我在代州,应该也见多了名人雅士,今天我再带你见一位七绝圣手!”
烜赫一时的王毛仲既然已经身死族消,积善坊北门之东,可以直面洛阳宫胜景的那家胡姬酒肆,却依旧开得红红火火,但背后的主人早就不姓王了。至于姓窦还是姓姜,杜士仪也懒得深究,至少姜度和窦锷在他回到东都后送信过来时,都笑言让他多多光顾那儿,他此次既然相请王昌龄,也就选在了这里。
他对于胡姬艳舞并没有太多的热衷,挑的是二楼临窗一个好说话的座位,但因为这里少有雅座包厢,四周喧哗声就犹如潮水一般考验着人的耳膜。
杜士仪和张兴既然先来,两人自然也就要了些茶酒果子佐食,天南地北地随意闲聊,不多时,杜士仪就注意到门口进来的王昌龄。
王昌龄这一年也才三十出头,最是意气风发的年纪,他四下一看,没有发现杜士仪,却看到了台上胡姬的胡旋舞正到了最最激烈的时刻,不禁驻足看了好一会儿,高声抚掌叫好后,这才昂首上了二楼。待见杜士仪招手示意,他便穿过四处满座的地头来到了对方面前,含笑拱了拱手道:“我本待君礼一回来就会邀约我,谁知道一拖就拖到了今日。不过,既然定在这等可以尽兴的好地方,我就不抱怨了!”
“好好,是我不对,我先干一杯算是赔罪吧!”杜士仪对于王昌龄乍一见面一如相识之后的熟稔很高兴,当即自斟自饮了一杯。待见王昌龄入座之后,他就一指张兴道,“这是张奇骏,由代州从我回来的。”
“就是丢下河东节度掌书记一职的张奇骏?”王昌龄见张兴闻言吃了一惊,他便笑道,“王夏卿对我提过一次,我立刻就记住了!足下好风骨,值得浮一大白,请!”
王昌龄二话不说给张兴斟满了,自己一杯下肚后,见张兴果然豪爽地也喝干了,他方才竖起大拇指道:“果然不愧是君礼爱重之人,利落大方!”
寒暄过后,杜士仪见四座大多喧闹着赏舞听歌,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:“我此次回京任中书舍人,实在太过突然,再加上朝中争斗颇烈,所以见旧友就给耽误了。我本待你任满迁官之后再见你,谁知道今天冯绍烈在洛阳宫门前道是你不满铨选,大放厥词,我总不能当成什么都没听见,所以特意邀你来见。”
“不满铨选?没错,我就是不满!”王昌龄恼火地一拍那小方桌,险些连酒杯都给一震弹了起来,“看看如今这用人之道,只循资格,士无高下,只看年限资历,照这样下去,有才者岂不是个个都被埋没?我当年多亏你提点,这才得校书郎之职,但我实在是后悔了!与其这四年在两京荒废时间,我还不如外放地方,也好赏一方山水,看风土人情,总好过在这两京之中碌碌无为!”